[SBHP亲情向翻译]承诺20
第二十章 无论发生什么事
值得庆幸的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男巫。他承认他的确感到惊讶。他也承认他的确感到忐忑。毕竟他已经七年没有见过天狼星了。他看起来并不算安康。老实说,他就像行尸走肉。
当他在客厅中央颓然倒下时,邓布利多马上反应过来,本能般地施了干燥和温暖咒语,然后才冲前弯腰从昏迷的逃犯怀里拉出哈利。男孩看起来个子好小,脑后的黑发不听话地竖立,脸色苍白如鬼。男孩是他首先关怀的对象,他抱着他迅速走进卧室,变出另一张较小的床,放他在床上,然后将被子掖好拉高至哈利的鼻尖。邓布利多心知自己最多只能做到为他保暖。拨开男孩凌乱的发丝,老巫师专注地凝视他。他的样子又小又脆弱。这个小男孩真的会有一天拯救这个巫师世界吗?这么小的臂膀真的能扛起这么重大的责任?这对他不公平,阿不思只希望还有时间。足够的时间让男孩长成真的有机会一搏的男人。前提是阿不思犯下的致命错误并没有毁掉那个机会。
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视线从男孩身上移到客厅。天狼星依然躺在地板上。这个情景出奇地令人不安。那个男人状况实在跟小哈利太相像。苍白瘦削,脆弱不堪。跟一个逃犯、乃至于一个谋杀犯和叛徒不搭调的形容词「拜托…帮我。」从这个男人口里听见这样的话是令人困扰的,他的嗓音垂死,眼里写满恳求。一度英俊非凡的五官变得憔悴粗野。大部份巫师都将邓布利多视作一个稍微古怪但友善的人,但当他面对人性黑暗的一面时,也可以是非常强硬顽固的。所以当他发现自己无法对眼前的天狼星布莱克硬起心肠时,他感到相当不安。邓布利多尽量不想太多,飞快地召唤出另一张床,魔杖一弹,将天狼星从地板移至床单上,变出一张毛毯覆在他身上。他迟疑了一下,才施了一个快速的捆绑咒。
他从那个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之一的人身边走开,来到壁炉前,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包飞路粉。攥了一把扔进壁炉里面,待火焰颜色转绿他便探头进去。
「比多?」他喊道。「我知道时间不早了,但我需要你在这,马上。」
几分钟后,霍格沃茨学校的护士和能干的治疗师庞弗雷夫人 ,皱着眉踏出壁炉。
「校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钟头…出了意外吗?还有这是哪——噢我的天吶!那是天狼星布莱克吗!」
坐在那边扶手椅上的邓布利多望了一眼那个昏迷的男人,就好像他也需要确认一遍,才点头。「是的,比多。如假包换。」
再无余话,庞弗雷夫人轻快地走到床边,打开她那老式的黑皮包。「他看起来糟透了,阿不思。他有低温症,需要立刻得到治疗。梅林在上,发生了什么事?」
阿不思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自己也不清楚所有的细节,比多,但那里还有一位病人需要你去看看。」
护士转过身来,抬高了眉毛。「跟这位一样糟糕?」她的问题尖锐。
「这我会留给你去决定。」邓布利多说道。事关哈利波特,他不会再冒任何风险。他以头示意旁边的房间。
庞弗雷夫人向她的病人投以最后一眼,又弹了弹魔杖,大概是用以保证他不会立刻崩溃。然后她就越过邓布利多冲进了另一个房间,莱姆斯和哈利正在里面的床上安躺着。庞弗雷夫人既迅速又冷静地开展工作,低声呢喃着施放诊断咒。她肯定了邓布利多的诊断,莱姆斯没有实时危险。他有一点轻微的低温症,应该是泡在冰水里造成的,幸而浸泡时间并不长。显然而见其后有人为他恢复体温,杜绝了最坏的后果。他肯定会很严重的感冒,但这并不会永久性损害他的健康。
「他的状况令他更能忍受严寒。」她解释道,笑意盈盈地一瞥莱姆斯,摸了摸他潮湿的额头。然后她转向哈利,挥了一下魔杖。「阿不思,你能把布莱克先生漂浮进来吗?他是三个之中情况最糟糕的,这样会比较方便我同时照顾他们三个。我会把卢平先生的床缩小一点,腾出足够的空间给他。」
邓布利多微笑点头,便走了出去。数分钟后,房间里已经摆好了三张床,小哈利躺在中间,天狼星布莱克则在离门最远的地方。比多派了校长去准备茶,还得加上大量的糖,让哈利和莱姆斯醒来后喝,反正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坏处。护士全神贯注地照顾着失去意识的罪犯,从她的皮包里面取出一瓶一瓶的药剂,挥舞着她的魔杖,嘴里还在低声喃喃着什么。最后她退回起居室,一边叹气,一边疲惫地把不经意间掉出来的一律头发塞回她紧绷圆髻里去。她走向邓布利多,他正坐在木桌旁边,面前摆着一个茶壶还有一个茶杯,并在她坐下之前,替她斟了一杯茶。
「哈利的情况还不错,」她喝了一大口,「他也许会得场小感冒,但是大致上,他没什么问题。他只是非常疲惫,筋疲力尽。在这么糟糕的天气下在外游荡,难怪会这样。不过,你将他立即带进室内,并且立即取暖,这样非常好。他如果再在外面待久点,情况会变得非常危险。」停顿了一下。「现在是,那个人的情况,就恐怕有点糟糕。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健康。尽管哈利也有营养不良的征兆。他最近一段时间饮食不错,因此整体的情况还算好,但那个人……」皱着眉头,她抿了抿嘴唇,「好吧,他在阿兹卡班,不是吗?那里可不会细心呵护犯人的健康。尽管他最近几个月增重不少,他还是太瘦了。似乎,他今晚也去泡水了,就像卢平先生一样。」
邓布利多点点头。「我到达的时候,莱姆斯已经裹好安然躺在床上。天狼星过了一会才带着昏迷的哈利赶到,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尽管听上去有点奇怪,但是我推断,应该是天狼星把莱姆斯从水里救出来。」
「的确。」比多同意,「但是当卢平暖和起来后,布莱克先生却穿着湿衣服到处跑来跑去,甚至不穿一件斗篷。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冻僵了,几乎超过了他能忍受的极限。他的体温非常低,而要让他恢复过来得花点时间。他的心律也低得让人觉得不安。而现在,他正要开始发烧,这对他的心脏来说负担颇重。我不太确定他能否熬过去,尽管我会尽力。现在,来谈谈他的双手。他有严重的冻伤,而这很难说能否完全康复,以至于他还保留着双手的触觉。」
「尽力吧,比多。」 邓布利多叹息,「如果的确如你所言,那么天狼星今晚拯救了两条生命。尽管这不足以赎罪,但我认为他至少证明自己值得我们尽力去相救,好让他彻底康复。」
比多站了起来,把她的茶杯捧在手里。「我一直如此,校长。对于他人来说,他可能是个罪犯,但现在他是我的病人。我只在意这一点。」她说完之后,便回到卧室。
邓布利多还未来得及响应比多的话,壁炉的火焰突然剧烈燃烧起来,变成绿色,两个男人从中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小屋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发出一声「嗙」的巨响。
鲁夫斯斯克林杰大步流星地走进小屋,手举魔杖,黄褐色的眼睛之中精光闪闪。另一个稍微矮一点的男人跟在他身后,但他也将魔杖攥在手里,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门的另一边站着金斯莱沙克尔,还有高文罗巴兹--邓布利多记得他是指挥天狼星布莱克追捕行动的傲罗。
斯克林杰转向邓布利多。「犯人在哪?」
「正在接受治疗。」
「为什么?有发生战斗吗?」
「我并不这样认为,但他现在处于崩溃的状态,并且情况不妙。」
「嗯……他还没恢复意识?」
「恐怕如此。」
「男孩的情况如何?」
「他很好,但他现在也在昏睡中。鲁夫斯,无须忧虑,一切皆在控制之下,但我恐怕你今晚无法审问任何人。」
鲁夫斯斯克林杰看上去对目前的事态发展并不高兴,邓布利多语意不明的话似乎也令他高兴不起来。
就在此时,庞弗雷夫人再次走出卧室,「先生,我想我必须赞同校长的话。犯人现在还没恢复意识,男孩也是。我已经确保他们的病情稳定,但你无法在任何情况下移动病人,或者立即同他们交谈。」
斯克林杰盯着邓布利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邓布利多?」他发问的语气尖锐:「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是波特夫妇的朋友卢平先生找到了他们。我想,当他得知哈利被绑架,他认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今天傍晚,他告诉我,他发现了布莱克和哈利的下落,就在这间小屋里。这屋子曾经属于布莱克的叔叔——阿尔法德布莱克,但很可能并没有正式注册为巫师住宅。」
「卢平现在在哪里?就目前状况来看,他也要接受讯问。」
「啊,很遗憾,他现在也在昏迷之中。」
「什么!」斯克林杰怀疑地瞪着邓布利多,浓眉深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有任何战斗吗?怎么每个人都昏迷了?」
「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低温症状以及极度疲劳。」庞弗雷夫人插嘴道:「犯人的情况甚至比哈利和卢平先生还糟糕。据我推断,他们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许是湖面的冰层破裂了。」
斯克林杰再次转向邓布利多,而霍格沃茨的校长在他开口前就回答了他想问的问题:「鲁夫斯,在我到达的时候,他们全都陷入昏迷,无法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估计明天前他们都没法醒过来。不管怎么说,现在太晚了。为何不在明天下午在此会面,再讨论这件事呢?也许届时他们都恢复了意识,这样最近发生的一切也就能水落石出了。我一直觉得良好的睡眠能帮人解决困境,尤其是面对重重谜团的时候。」
斯克林杰再次皱眉:「我不想把犯人留在这里,邓布利多。他能逃出阿兹卡班,聪明而且诡计多端,我不想冒着他能再次逃脱的风险。」
金斯莱首次开腔:「我们无法在不危及他生命安全的情况下移动他。如果他没能捱过来,我们就无法审问他了。我会待在这里确保他不会逃脱,先生。」
「这主意真是棒极了。」邓布利多笑着对金斯莱说,他目光犀利的蓝眸随即转向了斯克林杰。「我肯定你很想知道布莱克先生是如何逃脱阿兹卡班,以及他为何要带走哈利。相信我,我同你一样,也非常渴望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沙克尔先生留在这里能够监视布莱克先生,我相信庞弗雷夫人也会认同这个决定。我本人也布下了足够的防卫魔法。布莱克先生被魔法绑在床上,他也没有魔杖。更不用说,他自己现在性命垂危。我想他今晚是不可能逃脱的。为了保证我们的疑问有所解答,我们必须保证他能活下来,鲁夫斯。」
片刻后,斯克林杰草草地一点头:「好吧,邓布利多。我相信你和沙克尔能够看守好犯人。我明天再来。届时我会得到犯人的口供。」
「这也是我所期望的的,鲁夫斯。」邓布利多愉快地微笑着。
斯克林杰和其他两名傲罗走向壁炉,陆续消失在剧烈燃烧的火焰之中。他们一离开,邓布利多立即转向房间内剩余的两人。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斯克林杰不是一个耐心的人,他明天一早便会回来。」
金斯莱摇摇头。「我很抱歉,阿不思。我正在跟麦格讲话的时候他走了进来,我没办法避开他,而他坚持让他和他的两名心腹傲罗一起过来。」
「现在都无所谓了。」邓布利多叹息道:「既成事实无法改变。至少斯克林杰想要查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即使他可能有些不择手段。更令我担心的是康奈利,他只会尽快解决事情。他不在乎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想不要损坏他的名誉。」
他转向庞弗雷夫人。「我要你尽一切努力,比多,我需要在明天部长出现之前跟莱姆斯谈谈。」
庞弗雷夫人喂莱姆斯喝了一些加速他清醒的魔药,虽然她一直在嘀咕着她的病人需要多多休息,以及这一切都是如何的不妥当。当她做完她的工作之后,她扬起眉毛,瞪了邓布利多一眼,并且声明,她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他们只能靠卢平自己清醒过来。
「谢谢你,比多,」邓布利多真诚地说。「你知道,如果这不是非常重要,我不会开口要求你这么做。」
然后他们等待。现在已经是深夜,或者可说是清晨将至,但没有一个人去睡觉。邓布利多和金斯莱坐在壁炉旁边的扶手椅上,沉默不语。邓布利多看着跳动的火焰,皱着眉头沉思,而金斯莱则在一边平静地搅动着他的茶。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房里,庞弗雷夫人则在病人们的床铺前忙来忙去。尤其忙于照顾最后一张床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他脸色苍白,发着高烧,体温高得离谱而让人担忧。他全身都被冷汗沾湿,长袍和黑发粘在他的皮肤上,不断地发抖,而且还不断含含糊糊地说着庞弗雷夫人听不明白的话语。他总是呢喃着「不」和「求求你」,庞弗雷夫人觉得她听见了几句「詹姆」以及一个听起来像「老鼠」的词,但基本上病人的呢喃模糊不清,无法听辨。
接着,房间另一边的床上传来一阵低吟,她回过头,看见莱姆斯卢平抖动着,慢慢地睁开双眼。她急忙过去,检查他的脉搏,将冒光的魔杖尖对着卢平的眼睛晃了晃,让他蠕动起来。
「卢平先生,见到你清醒真好。你现在感觉如何?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卢平皱起眉头,因为亮光而不住眨眼。「我在哪里?」他含含糊糊地说。
庞弗雷夫人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在湖边一间过去属于阿尔法德布莱克的小屋里。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莱姆斯动了动脑袋,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哈利,」他说,试图环顾四周。但他只能看见墙壁、门,以及——庞弗雷?她怎么会来?「天狼星。」他咕哝道。「发生了什么事?哈利……他找到哈利了吗?天狼星在哪?」
「没事了,你不用担心。」庞弗雷夫人的语气令人安心。「哈利就在你旁边的床铺上躺着。他现在还在沉睡,几天过后就会好。他也许会有点感冒。」
「天狼星呢?」莱姆斯问。
护士犹豫了一下才作答。「他在发烧……而且,我们得看看他能不能挺得过今晚。」
莱姆斯看着她,艰难地哽咽了一下。「你是指什么?」他嘶哑地说,「他不是……他不会……不会那么糟糕的,对不对?」
较年长的女巫同情的看着他——以前她经常照顾这个入读霍格沃茨的小男孩。「目前为止,我不能保证什么。他必须靠自己熬过去。你也大概发现他的身体并不怎么强壮。」
莱姆斯颓然塌向背后的枕头,眼睛瞪大,胸腔内的心跳沉重。「他救了我。」他低语。「今天晚上,他救了我的命。」
床架发出咯吱声,被一片阴影笼罩。莱姆斯抬眼,对上了阿不思邓布利多困扰的目光。
「你好,莱姆斯。很高兴看见你醒了。」
「阿不思。」莱姆斯定定地注视着邓布利多,语气急促起来。「求求你,先不要通知傲罗。有些事情我们还没弄明白,我们误解了一些东西。我想……我没法解释,可是他做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怎么了?」莱姆斯问道,显得更加焦虑。
门口传来一声咳嗽,莱姆斯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金斯莱沙克尔严肃的脸庞。莱姆斯再次望向邓布利多,恐惧于他即将得到的答复。
「我很遗憾魔法部已经收到消息。我本来打算向金斯莱要求增援,但麦格说话的时候被斯克林杰听到了。他已经来过,而且明天还会带着他的傲罗回来。我也不觉得我们还能隐瞒魔法部多久。」
金斯莱点头。「斯克林杰可能并不怎么喜欢福吉,可是他不会做什么危及他地位的事。他要告知魔法部,这是规定的程序,」
「所以我们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我们才能抢先一步。」邓布利多解释道。「这件事情非常麻烦,变量太多,不能轻举妄动。」
庞弗雷夫人回到房里,先递给莱姆斯一高杯的提神剂,然后是一杯加了糖的茶。莱姆斯灌下了提神剂,当耳朵开始冒烟时做了个鬼脸。他喝了一口茶,用来减轻口里丝丝的灼烧感。他心知肚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因而有些忐忑不安。
「我是怎么找到他的,真是一言难尽。我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你们具体过程,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已经说过了,但我敢肯定我们遗漏了什么,有些事情我们没有想到,或者……」莱姆斯眼里几乎溢满了恳求。「我不知道,」他无助地说:「我真的没法解释……但我没想到会这样!他救了我,阿不思!就好像以前的那个他一样……」他颤抖着停了下来,组织着语言,也在寻找着答案。「还有他对哈利的照顾。他说,他带走他是因为有人虐待哈利。他说他们打他!让他挨饿……他提到了鞭痕……我不知道,或许他混淆了自己的童年,可是……他表现得不像一个罪犯。就算是我告诉他,一切已经完了,他将要回去阿兹卡班,他只担心着哈利!而且……他救了我的命,阿不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泪水涌上双眼,莱姆斯试图眨退泪意。「他根本可以任由我淹死,自己趁机跑掉。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什么?会不会是……」他顿了顿,突然犹豫起来。
「是什么,莱姆斯?」
「我不肯定。那时我只觉得他疯了,但……他提到了……彼得。」
「彼得小矮星?」
「是的。他说他依然活着,他还是……叛徒。」
「莱姆斯,你知道的,他不可能是叛徒。只有保密人才能泄漏消息。」
「就是这样……天狼星说,他不是保密人。彼得才是。」
他们正在讨论的那个男人发出了痛吟,在床上翻腾辗转起来。莱姆斯站了起来,看着他——这个人曾经是他最亲密的朋友。突然之间,天狼星僵住了,身体开始抽搐。
「不!」他大声叫道。「不!求你……」然后是「詹姆,不!詹姆!」
莱姆斯绝望地看着他,庞弗雷夫人冲过去检查他的脉搏,再次在他身上施了各种治疗魔咒。
「求你,莉莉,求求你!」过于激动的叫唤让莱姆斯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以免泪水流出来。他觉得他的整个世界再次粉碎了,而这一次,再没有可堪责怪的人,除了他自己。
天狼星在黑暗中前行。四周一无所有,没有实物,没有流动,一片冰冷。不知何处散发着灰绿色光芒,微弱地无法穿透黑暗,更像是黑暗的一部分。他呼出的气息凝结成团。身上单薄的衣衫仿如无物,抵御不住寒冷。他的双足也赤裸流血。不知道将要到哪里去,他只是蹒跚前行,心中坚守一个念头。他要找到他们。他要拯救他们。
突然,前面出现了什么。他迈动着伤腿努力冲过去。那是一个人,卷缩着躺在地上。他跑到他身边,跪倒在地,将那个人翻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莉莉波特空洞的双眼。「不!」他哭喊。「求你,莉莉,求求你!」他摇晃着她瘫软的身躯,仿佛这样她就可以起死回生。但她没有。她已经香消玉殒。她不会再微笑,不会再朝他皱眉。她不会再伸手拍打他的脑袋,继而笑着摇头捏了捏他的肩膀,她那曾经充沛的生命,如今流落何方?
黑暗中传来微弱的哭声。一个无助的孩子的呜咽。哈利。哈利在哪里?他需要找到他。他奔跑,跌跌撞撞地向前,忘记了自己的疼痛。但哭泣声似乎来自四面八方。他停下来,疯狂地四处张望。突然,他看见黑暗中冒现一些身穿黑袍的人。他们戴着黑色垂帽,偶尔显露出帽缘下被面具遮挡的脸庞。食死徒。数目多得数不清。他们包围他,步步推进,魔杖高举。哈利是不是在他们手上?
「哈利在哪里?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他叫嚷,在原地转动。食死徒们在缩小他们的包围圈。
雷鸣般的巨响在头顶的云层炸开,震耳欲聋。他反射性地俯下躲避。身穿黑袍的人撤退了,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他面前。天狼星爬了起来,心跳急促。那个人的样子有问题。然后,那个人向他靠近了一步,垂帽脱落,展露出天狼星最好的朋友的脸庞。跟他记忆中最后一晚看见他的样子无分二至。活生生的,面带笑容的样子。天狼星没有犹豫。他奔向前,在詹姆消失之前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詹姆。 詹姆,詹姆 ,詹姆!」他伏在他的肩头抽泣。他并不以流泪为耻。这是他的兄弟,过去七年的每一天他都想念着他。他希望着,他祈祷,会有重逢的机会。倾诉那些以前没有诉之与口的话语。「我爱你。」他对着詹姆的衣袍低声道。「你一直都是我的兄弟,我的家人。我爱你。我很抱歉,詹姆。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去死。我会去死的,为了保护你,和莉莉和哈利。」
「我知道。」詹姆说道。天狼星从他的肩膀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明亮的淡褐色眼眸。「可是你没死。你依然活着,天狼星。现在一切都靠你了。你不能放弃。哈利需要你。他爱你。你是他仅余的所有。照顾他。我求你,天狼星,照顾好我的儿子。我们选择你是因为我们知道你会不惜上穷碧落下黄泉去保护他。我第一次看见你抱着他的时候,我就清楚你永远不会让他失望。你会爱着他直至世界末日。你就是这样的人,大脚板。我一直都清楚。照顾好他……」
接着,詹姆如烟雾般消散,独留天狼星于那灰色的黑暗中。
「我依然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办到的。」莱姆斯悄声说。「我们尝试找寻哈利的踪迹,但大雪掩盖了痕迹。然而天狼星行动的时候很果断,就好像他知道哈利在哪,即使他并不知道。我明白我的话没有逻辑。他说哈利跑过了冰层。语气好像在陈述事实。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就变成大脚板跑出了湖面。那是他的阿尼玛格斯形态。」看见金斯莱 疑惑地抬起一边眉毛,莱姆斯便补充了解释。
「他可能在演戏以求脱身。」金斯莱冷静道。
但莱姆斯摇了摇头。「起初,我也这么怀疑。然而随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追了上去。突然,我脚底下的冰层开始破碎,地面裂开,我掉进了水里。我还记得那种感觉……就好像肺部的空气都被挤走,被千刀万剐……接着……只有黑暗。打那以后我的记忆很混乱。我依稀记得躺在雪地上,被温暖包裹,有一双手在碰我……」莱姆斯脸红了。「我不是很能区分现实和做梦,但我知道是他把我拉出来。是天狼星。」
邓布利多点点头。「我挺肯定这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显然,把你带回来以后,他又出去寻找哈利的下落。我抵达的时候,他把哈利带了回来,在客厅里晕倒了。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干。」
「说得对。要怪我。从我发现詹姆和莉莉家的残骸中发现他们后,我就责怪我自己。」
「我笨得以为能对佛地魔耍手段。我傻得踩中陷阱。但是我没有杀他们。我永远不会背叛他们!」
莱姆斯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液,凝视着自己摊开的双手。然后他望向邓布利多,讲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他可能是无辜的。」
「又或者,」金斯莱说:「他可能只是将背叛好友的记忆埋在心底,幻想着你们仍是朋友,而他要为哈利的安危着想。阿兹卡班的确会让人这样。犯人发疯了挺正常的。」
「他的行为不像是疯了。」莱姆斯说。「就算他真的疯了,阿兹卡班不是应该令人更泯灭人性吗?摄魂怪会吸走你所有美好快乐的回忆,对吧?他不会忘记那场背叛。他会忘记他的朋友和亲人。」
「你说他好像知道要去哪里找哈利?」邓布利多问道,眼里写着希望。
「是的。你认为这会不会跟那有关……」
「很有可能。」邓布利多点头。
金斯莱疑惑地扬眉,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那是什么?」他问。
「那是天狼星布莱克八年前许下的一个承诺。」邓布利多答道。
事实证明邓布利多对鲁夫斯斯克林杰的评估是正确的。他实在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但他明显看重自己的权位。旭日初升,斯克林杰本人虽然没来,但他派的人已经随着绿色火焰抵达小屋。那是高文罗巴兹。他拍拍袍子上的灰尘,向邓布利多和金斯莱点头致意。
「先生们。」
「你也早上好,罗巴兹先生。」邓布利多对刚到的傲罗说道,脸上泛着友善的微笑。「希望你昨晚睡得不错。」
「可不怎么样。」高文耸肩道。「不过在面前这种情况下也是预料之中的。他醒了没?」他开门见山地问。
「不,恐怕布莱克先生还没有醒来。但他熬过昨晚了,目前为止情况已经比我们想象的要好。」
庞弗雷夫人从病人的房间出来,用围裙擦干双手。「他的高烧稍微减退,我尝试替他补充水分和降温。现在来说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幸好他的心脏比我预计的强壮。他撑过了昨晚是一个好消息,我估计他有可能会痊愈。他发热的时候会胡言乱语,但没法肯定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或什么时候才能神志清晰得足以接受盘问。」她略一点头,便转身回去了。
「你有没有办法令他加速苏醒?」罗巴兹状若不耐地问。
庞弗雷夫人回头瞪着他。「没有不危及他生命的办法。所以我是不会允许的。」她冷冷地瞥了他最后一眼,消失在门后。
「不过,」邓布利多带起话题。「卢平先生已经醒了,他能够,至少在某程度上解释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在昨天的一个圣诞市集上目睹了布莱克先生和哈利,一路追踪他们来到这里。显然哈利被这一连串事件搞得心慌意乱,他不顾风雪跑了出去。鉴于布莱克先生熟悉这一带,卢平先生带着他一起出去寻找哈利。横跨冰湖的时候,冰层裂开,卢平先生掉了下去。是布莱克先生把他拉上来,然后将他带了回来。接着,他又自己跑出去找哈利。我抵达的时候,刚好看见布莱克先生将那个昏迷的男孩带回来。可惜他当时已经体温过低,随之晕倒了。」
「被卢平逮到之后,布莱克将他拉了上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为什么不自己跑掉?」罗巴兹眉头紧锁地问。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邓布利多笑容灿烂。「希望布莱克先生醒来的时候我们就能得到答案。」
罗巴兹点头,似乎有点迟疑。「好吧。我先把这些报告上去。斯克林杰说今天稍后他就会跟部长一起过来。」
「我们会在这里等候他们。」邓布利多点头,致以告别。罗巴兹随即离开了。
天狼星的高烧的确有所减退,但他仍然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睡眠中不时呢喃尖叫着什么。而莱姆斯依然感觉虚弱,为了对付自己的头疼和喉痛而喝下了庞弗雷夫人的茶和感冒魔药。他好歹得到批准可以下床伸展一下自己的四肢和使用浴室。他刚回到房里便听见了天狼星粗糙而连贯的声音。
「莱姆斯……是彼得……他割下了……」
莱姆斯奔至床边。「天狼星?你醒了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纵然天狼星睁大了眼睛,莱姆斯立刻就明白他并没有真正看见自己。他的眼神因为发烧而迷茫,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只剩下了……但不是真的……进下水道里面……一直……詹姆……都是谎言……彼得……」
「天狼星,是什么?彼得他怎么了?」莱姆斯问道,尽管他知道这是枉然。天狼星听不见他的话。
突然他的袍子下襬被身后一双手攥住了。「你走开!」一把小嗓音叫道,手上锲而不舍地想把他从床上拖开。「让他自己呆着!他什么都没做!不要带他回去!不要伤害他!」
莱姆斯转身,看见是哈利在拉他。显然男孩已然醒来。「哈利,没事的,回去床上吧,你这样会着凉的。」
「不!」哈利试图推开莱姆斯,自己爬上他教父的床。「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朝着莱姆斯叫嚷,想用自己的身躯当做天狼星的盾牌。「我们很好!你来之前一切都很好!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们自己呆着呢?」
「哈利,请你不要这样。我不想伤害你……或者他。可是你需要冷静下来,回去床上躺着。」
「他说他想念你!他说你们是朋友!可是你不是!」哈利嚷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想带他回去那里,这会杀了他的!」
莱姆斯一下子僵住了,茫然失措。天狼星想念他?他告诉哈利关于莱姆斯的事,说他们是朋友?
「哈利!」就在此刻,庞弗雷夫人回到病人房,震惊地发现他们俩都不在床上。她立刻有所行动。「哈利,你需要回床上。」她边说边抱住了男孩的肩膀。可是哈利不让她这么干。
「不!不,不!」他尖叫着,拍开那双想抱走他的手,搂实了自己的教父。「不!让我们自己呆着!我不会让你带他回去!你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他只是希望你相信他!」哈利哭泣起来。「我知道他没有杀我的父母,因为他爱我,他不会这么做!他爱我!他爱我!」莱姆斯将他抱紧在自己胸前。哈利挥动着小拳头捶打他,声音已经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爱……我!请你……不要……伤害……他。求你……求你……不要让他……死!」
「抱歉,哈利,非常抱歉。我答应你,我们会搞清楚一切的。虽然我现在还不太明白但……我向你保证我们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他。我向你保证!」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难道我真的如此盲目?天狼星。为什么你要救我?难道这真的是真相吗?如果这的确是真的……你还会原谅我吗?你已经在地狱里过了七年。你是怎么熬过去而不疯掉的?阿兹卡班对你做了什么?
「哈利。」莱姆斯抚摸着怀里抽泣的男孩的背脊,终于开口了。庞弗雷夫人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沉默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房间。「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着天狼星走?你知道他是谁吗?」
哈利犹豫了。「他说他认识我的父母。」他小声说。「他说他们很爱我和他们是巫师他们不是怪胎,还有他是我的教父。」哈利抬头望向莱姆斯,大大的眼睛了里写满了恳求。「他是的,对吧?他是我的教父?」
莱姆斯点头。「是的,他是。」
哈利脸上的欢喜和如释重负是如此明显,莱姆斯不得不压下自己的笑容,接着道:「可是你跟着一个你不认识的男人走,你不害怕吗?你不想跟着你的阿姨姨父住吗?」
哈利摇头。
「为什么不想?」莱姆斯问他。
「他们不是很喜欢我。」哈利小小声说。
「他们对你很坏吗?」
哈利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有时候……」他喃喃道。
「哈利?哈利,请你看着我。」莱姆斯轻轻地扶起哈利的脸,好让两人视线对上。「他们有打你吗,哈利?」
哈利跟他对望,大大的眼里充满了恐惧。莱姆斯不得不闭了闭眼睛,对于答案一清二楚。他再度将哈利僵硬的身躯抱进怀里。「对不起,哈利。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再回去那个地方。」
哈利满怀渴望地看着他。「那我可以跟天狼星住吗?」他小声问道。
莱姆斯望着他,咽下唾液。「我们看看情况怎么样。好吗,哈利?我们再看看吧。」
午后不久,福吉便和斯克林杰、罗巴兹和德力士一起来到。
「啊,邓布利多,」福吉快活地说:「如果要我说的话,你这回可干得真不错。我不知道你这么热衷搜查行动。人们都认为你忙于你的校长职务。」
「你说的是啊,康奈利。」邓布利多带着愉快的笑容。「所以不是我找到他们的,而是卢平先生,波特夫妇的一个朋友。」
「不但是波特夫妇的朋友,也是布莱克自己的朋友,对吧?」德力士语带不屑地问。
「他还是一个狼人,对吧,邓布利多?」福吉的语气显露出他的优越感。
「对,这是都是真的。」发声的是莱姆斯。他走了进来,站在壁炉旁边,声音冷静,脸上不流量一点情绪。「我是詹姆和莉莉波特的朋友,也是天狼星布莱克的朋友。我们从学校里认识的。我也从五岁起就成了一个狼人。还有,昨天也的确是我找到天狼星和哈利的。如果你还想听我报告,我们不妨坐下,让我来告诉你。」
经过一轮咳嗽和部长的官腔,搬动了一下家具,他们终于坐了下来。莱姆斯讲述了他的经历,或者说是那些关键剧情。他没有透露他所找到的天狼星的私人资料,也没有说出他成长的经历,完全隐瞒了关于彼得的线索。这是他们之前讨论达成的决定。这个问题需要更透彻的调查才能肯定嫌疑。现在来说只会让天狼星看起来更疯狂。
然而,邓布利多的评估是正确的。福吉对来龙去脉不感兴趣,他只是挺想尽快解决这个尴尬的事情。他想要逮捕布莱克的消息成为预言家日报的头条,卖弄成魔法部的胜利,然后巫师世界就会将整个麻烦情况抛诸脑后。
「一旦可被移动,布莱克就会被带到魔法部的暂时拘留处做进一步调查,然后将他交给摄魂怪。」福吉宣布。「哈利会被送回他亲戚身边,这是——」
「不!」
起居室内的所有人都转过头,看见那个烦人——天狼星布莱克——紧抓着卧室的门框,脸色苍白如死,虚弱得几乎站都站不稳。「你不能……」他咬牙切齿道:「把他……带回去!」
「天狼星!」莱姆斯起身太快,将椅子推倒在地上。
「我以为他被绑在床上!」斯克林杰吼道。
「他的确是……」邓布利多皱起眉头。「他不应该能……」
「布莱克先生!你下床干什么!」庞弗雷夫人嚷道。与此同时天狼星摇晃的双腿终于撑不住,开始滑向地面。
「做点什么!」福吉向傲罗喊道。德力士立刻有所行动。
「统统——石化!」他大叫,魔咒直接击中天狼星的胸膛,使他膝盖一弯,跌掉在地上。罗巴兹和斯克林杰举起魔咒,慢慢地走向那个被定身的犯人。
那个躺在地板上的男人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可就在此时,一个小家伙从卧室里冲出来,扑向了他。「不!不要碰他!你对他做了什么?不要伤害他!」哈利攫紧天狼星的衣袍,尖叫起来:「天狼星?天狼星!他怎么了?」哈利恐惧的眼神转向莱姆斯。「为什么他不说话?」他小声说。「他为什么不动?」哈利的脸上淌泪。「他是不是死了?」他抽泣。
几个成人愣了一会儿,但莱姆斯很快反应过来。他蹲在哈利面前,展开双臂抱住了他,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他没有死。哈利。他只是被定身了。」他说。
但哈利似乎并没有听见,依然攫住他的教父尖叫。「不!天狼星!天狼星!」他抓住那个他唯一爱过的人的肩膀,尝试摇晃他,却只能将他的脸翻了过来。
然后哈利望进了教父灰蓝色的眼眸。那里面溢满了泪水和悲伤。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