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天方夜谭 一发完
《天方夜谭》
By 安能如风/豆蔻梢头
最觉得简介打上了瓶邪tag但从来没有放过瓶邪文怪怪的,所以翻出了一篇应该没有在网络上公开过的小甜点联文;之前是收在某个合集本子里面的。
月色悄悄淹没在浓重的黑云后,街道上的灯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整个城市逐渐陷入沉睡。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分开,穿着盖头蓝帽衫的男人双手插袋,走了出来。
走道的小灯随着脚步声亮起,照出了男人英俊的轮廓——只是那世事与我无干的冷淡,也是显然易见的。他一路走到左边走廊的尽头,才慢吞吞地掏出了钥匙。扭动门匙的声音很轻,门内却回应一般及时响起了什么慌张碰撞的声音。男人推开门的一刻,那栗色的东西已经窜到了他的脚旁。
“我回来了。”男人启唇,低头吐出了今晚上第一句话。
“汪!”脚底的物体叫了一下,马上安静了下来,转身往卧室跑去。
男人悄无声息地关上门,也跟着走了过去。没有开灯,但屋子里的黑暗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准确无误地避开了所有障碍物。
“黑瞎子收到了德国耶拿大学的聘书,系里替他搞了个farewell party。”
如果现场有别人在,肯定会大吃一惊。男人是个出了名冷漠难相处的人,讲课的时候言简意赅,下了课更是一声不吭,能不说话就不会开口,极难讨好,简直好像患上了什么交流障碍的毛病似的。现在居然会跟一条狗说这种类似解释迟归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栗色的小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似乎是接受了男人的解释。男人的眼光柔和了些,摸了摸小狗的头毛。小狗蹭了蹭,发出呼噜呼噜表示舒服的声音,尾巴一摇一晃地摇得可欢。突然,小狗身体一僵,整个头埋到了爪子里,造型就像一个Orz,连尾巴都垂了下来,似乎是在懊恼些什么。男人显然已经习惯自家小狗时不时的奇葩姿态,大手在小狗的脊背上摸了两把,随后两手一翻一捞一使力,就把小狗崽抱了起来。
小狗汪呜地叫了两声,两条小后腿气力不大地蹬了两下就乖乖地窝在了男人怀里。
男人把小狗崽抱到了沙发边,小心地把它放在软垫上,又揉了揉它的脑袋,软软的狗耳朵动了动,扫过他的手背。男人眼神柔和了些,叫了声无邪,捏了捏软软的狗耳朵才起身开灯,进了厨房。
一晚上同事们的怒饮狂欢,似乎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除了身上沾染了一点酒气,他平静得仿佛刚刚下课回家——暗恋他的女同学再多再疯狂,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生来就带着索群离居的冷淡气质,跟他同在一室都能感觉到那浓厚的隔膜。也许是因为生为孤儿,又不善交友,越长就越孤僻了吧。
派对上预备的美食很多,但他几乎没吃几口,也没怎么说过话,要不是黑瞎子拦着,他早就离开了。一个独身的大男人,在饮食上并没有多大讲究,随便吃点就行,现下因为多出来的那张嘴,男人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大块肉。
他家小狗从来不吃狗粮。
想起软绵绵躺在软垫上的小狗,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照顾宠物的经验,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把一只流浪狗带回家。
那天从大学回来的路上,鬼使神差地就发现了小巷里一只栗色的小狗崽走两步摔一下,走两步再摔一下,走了半天才走出了那条小巷子。看它的体型,应该不是在学走路的年纪,却像刚起步的小狗那样走得跌跌撞撞。又一次摔倒之后,小狗的耳朵尾巴全垂了下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男人以为这只小狗崽要放弃了,不曾想它不过是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艰难地学习走路。那双圆滚滚的黑眼睛里,看见了他熟悉并非常想要接近拥有的神采。
好像他。
那个眼神。
每当他的作业被自己批评的时候,他先流露出沮丧,继而很快转成熊熊斗志的眼神。
当一辆电瓶车驶向小狗,男人条件反射地冲上前抱起了它。
小狗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怀里呆呆傻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打了个抖。圆滚滚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看见了天方夜谭。
男人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黑珍珠似的眼睛里,的确看到了惊讶。继而转成了另一种情绪。
他时常在那个人眼中看见。
那人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知他尽收眼底。
每次自己把他叫到跟前,他都是这样眼神。
带着小小的抱怨,小小的害怕,小小的气愤,还有不想见到他的情绪。
太像他了。
男人一秒钟就决定,这只小狗崽,他要了。
男人要带小狗崽回家的时候,遭到了对方强烈的抵制。
小狗崽汪呜地叫着,四肢拼命地挣,一副死都不跟你走的模样。但很快就安静下来,连声音都小了,小小声地叫着,像是气力都被抽走了。
男人皱了皱眉,心想这小狗会不会是生病了。想着,他就去找了个兽医。
找来的兽医是个年轻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对待小动物们特别有爱心。她看了看小狗崽,责怪地看了看男人:“你多久没给它喂食了?”
男人愣了愣。
小姑娘从柜台上拿了包狗粮撕开:“它没事,就是太久没吃东西饿的。你这个主人是怎么当的。”说着,拿着一块狗粮就想去喂小狗崽。
据说是饿得没气力的小狗崽,面对香喷喷的狗粮,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直接咬上去,而是别开头。
小姑娘特奇怪,这款狗粮很受狗狗们的欢迎,为什么这只小狗不吃?
即使饿得不行,面对狗粮,小狗崽愣是不吃一口。被逼得急了,还会汪呜地叫一声,满满的委屈。
男人想了想,抱起小狗崽转身就走出诊所,罔顾身后小姑娘紧张的叫嚷。他把小狗崽带到一间餐厅,叫了一锅赤小豆莲藕猪骨老火汤,倒了一盘猪骨汤渣放在小狗面前。
这店家没有偷工减料,火候很够,猪骨都快被熬化了,卖相自然不怎么好看,胜在香味浓郁,且极易咀嚼,小狗只犹豫了两秒,撇了男人奇怪的一眼,就低下头去大快朵颐了。
男人摸了摸它的耳朵,心里情不自禁又把小狗的眼神对应上某个学生。
旁边的两个侍应生已经惊呆,连阻止都忘记了。
虽然男人经常都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但他真的铁了心要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可以阻止他,更何况对手是只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小家伙。结果可想而知,男人成功把小狗带回了家,一人一狗过上了同居的小日子。
男人替小狗改了个名字叫做“无邪”,听起来挺天真可爱的,可惜小狗崽一点儿不欣赏,愤愤地咬了他手腕一口。对于被强迫收养这件事,按理来说长期颠沛飘泊的小动物找到一个温暖的家应该欣喜若狂的,小狗起初却不太乐意,不愿意接近“主人”,男人在家的时候就躲着他,生怕男人会抓了它做狗肉煲似的,还老是趁男人上班之际溜出去,半死不活地被男人救回来好几次后,才老实了一点,除了坚持跟男人同吃同桌,倒乖巧了许多。
一开始小狗是睡在一个男人准备的小窝里的,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躺在男人的枕头边。有时候睡着睡着还会莫名其妙地滚进他的怀里或者趴在他脸上。
男人没有窒息而死,某方面来说也蛮强大的。
当然小狗的生存能力也不容忽视。男人虽然宠着它,却完全没有养宠物的经验,很多时候都是想当然地胡搞一通,闹出很多笑话。幸好他学习能力不错,才没有真的搞出“狗”命。
这个闷得不行的男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热情跟拼劲了。很久以前,他为了弄明白自己的身世,曾经不惜一切地到处奔走、上山下海,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也得跳下去亲眼验证。
但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失去了追寻的目标,只会让自己更空虚。
事后,他没了人生目标,孑然一身,辗转去了好几所大学任教,没有谈恋爱,也没有结交朋友。用黑瞎子的话来说,这家伙过的是老头子的日子。
捡了个小狗,照顾它,浏览各大宠物论坛跟阅读宠物书籍,反而似乎让他生活多了一点重心,甚至让他稍稍忘却了暗恋的苦涩。
男人是习惯了孑然一身的,或许是长久把感情藏得太深,面对自己喜爱的人完全不知如何表达。
明明是想好好栽培他,才会通宵修改他的作业,一旁的草稿本上满满的写着不足以及改进的方法,直到他将作业修改到最完美。然而这种开小灶的方法却换来了对方的不满。
或许他应该换一种方式?
男人还在思索,似乎已经饿急的小狗跳下了沙发,倏地跑到了他脚边打转,汪呜的叫着,抬起头用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
男人看了看锅里的面,都快煮烂了,连忙关了火,分别装在两个碗里。一碗给自己,一碗给小狗。
他家的无邪很好养,几乎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葱,跟那人的习惯真是一样。每次在食堂见到他,葱花都被他挑到了一边。
一大一小两碗面搁在了小桌上,男人把小狗抱上桌,看它迫不及待地舔了口汤,然后吐着舌头大喘气,好像在说烫死了烫死了,不由有点想笑。大手在狗脑袋上揉了一把,小狗摇摇头,一副别打扰我吃饭的模样。
男人见状,心知自家小狗是真饿了,就收回了手,一人一狗各自吃着自己迟来的晚餐。
小狗呼噜呼噜地吃了半碗面,嘴巴边是一圈的汤汁。它对自己的仪容似乎很烦恼,舌头伸出来舔了一圈,又用爪子去擦,结果爪子上的毛也弄得全是汤汁。气恼地叫了一声,小狗干脆转身用屁股对着男人一个劲地舔着自己的爪子,似乎是想把它舔干净。
自家小狗很爱干净,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它一定不让自己帮它洗澡。
想起他第一天带小狗回家,想帮它洗澡,双方在卫生间大闹一场,小狗逮着机会就要溜,四肢乱蹬,汪呜汪呜地叫,想要摆脱他的钳制。然而一只软绵绵的小狗崽,就算之前吃饱喝足了,也不是一个大男人的对手。最后还是被摁在了水里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期间小狗的惨叫——尤其当男人洗到他的命根子的时候,那叫声凄厉得好像它即将被做成狗肉煲似的,不住的挣扎,水花不但溅了男人一身还溅满了卫生间。
好不容易给小狗洗完澡,男人刚一松手它就跑,跑得跌跌撞撞,窝在角落里发抖,湿漉漉的一团看着可怜极了。男人难得有点头疼,这水不擦干,待会非得生病不可。可是看小狗那样,男人只能叹了口气,几步就把它抓进了怀里,一人一狗闹了大半天才把小狗一身的毛吹干。小狗是干净了,男人和卫生间还是一团乱,甚至客厅里都是小狗跑路时候遗留下来的水迹。男人只能先把卫生间收拾了,再把客厅收拾了,等到他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大半夜都过去了。男人也懒得吹干头发,只是胡乱擦了两把,找了纸盒跟一件旧衣服,充当小狗的临时窝,自己直接往床上一躺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甚少生病的男人就感冒了。
小狗本来睡得挺惬意的,没人来打扰它的好梦——可是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没点动静是怎么回事?它还想再蹭一顿饭养足力气逃跑呢。小狗摇着尾巴在客厅转了十几个圈,在咕咕叫的肚皮催促下还是慢吞吞地走进了卧室,试了好几次才成功跳上男人的大床。
那个昨天才一脸冷峻地强迫他洗澡的男人,现在正躺在床上,脸色微微泛红,合着眼睛,呼吸似乎有点急速。
小狗刚抬起了一只爪子想碰他一下,男人倏然睁开了眼睛。
小狗被吓得直退,男人却似乎没有看见它,没有焦点的目光凝视了天花板好一会儿,徐徐下降,终于发现了床边这只小动物。他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小狗朝他汪了一声,心里有些糊涂事情的发展。
男人轻声咳了咳,伸手揉了揉小狗耳朵——小狗下意识躲开了——男人也不跟它计较,慢悠悠地撑起身,披了件衣服去了厨房。
小狗循着香味跟了过去,发现男人炒了一碟牛肉。它瞪着眼,看着男人蹲在自己面前,把碟子推给它。
“无邪,吃吧。”男人道,捏了捏自己额角,又回卧室去了。
长年不生病的人不免病来如山倒,那一次的感冒,男人就足足在家里躺了三天。期间只给单位打了一次电话请假,没看医生,也没找人帮忙。他的手机更是连响都没响过。
这人孤僻得啊,简直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男人嘴角勾起了一点点的笑意。
其实如果真的不在了,他家小狗无邪,还有那个越来越讨厌他的学生,应该会发现的吧。
只不过一个是出自对主人的熟悉,一个是出自对教授的愤怒。
男人不是笨蛋,他虽然沉默,但长时间的抽离反而让他更容易冷眼看清旁人的一举一动。男人的确是笨蛋,他连接近自己喜欢的人,都只能用笨拙的手段。
小狗似乎终于对自己的仪容满意了,回过头,歪着头看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
男人也凝视着它。
小狗爪子里还有两三张纸巾,看来刚才它是用这个把自己擦干净。
他家的小狗啊,真的异于常人。
男人拿走小狗摁着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拍了拍它的脑袋,眼神无声地询问还吃么,小狗汪了一声,又埋首饭碗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男人把碗洗干净,又帮小狗把嘴巴边的毛洗干净之后,坐在了书桌前不住地写写画画。
这是他新交过来的作业,他要好好看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吃饱喝足的小狗崽沙发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毛,跳下了沙发,直接往男人走去。男人见到自家小狗,弯腰把它抱到了大腿上。小狗两只后爪直立而起,前爪搭着桌沿,尾巴一甩一甩地蹭着男人的胸膛,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上头的瘦金体:吴邪。
男人修改的这份作业的主人,叫做吴邪。
无邪汪的叫了一声,视线转到了一边的草稿本。上头已经写满了很多东西。
男人揉了揉它的脑袋,说道:“今晚我要修改好这个,你先去睡。”
小狗的犬牙轻轻地咬了咬男人的小拇指,回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感到很迷惑。
男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夜阑人静,也许是因为感情长久埋藏在心里现下只有一只动物想要倾吐,男人突然开口说了一些从来没有诉之于口的话。
“我喜欢他。”
“汪?”小狗儿震惊得几乎摔倒。
男人把小狗抱上桌:“我喜欢吴邪。”
小狗张大嘴,连舌头都伸出来了,呆呆傻傻的模样,好像被男人的话震呆了。
男人突然有点想笑:“不是你。”
不是你。
虽然你是无邪,可你不是吴邪。
他喜欢的那个人,从来不会亲近他,看见他就绕道走,走不了才不情不愿地问声好。他也从未触碰过他。更多的时候,他站在身后,远远地看着他跟别人打球,聊天,吃饭,看他在自习室里苦恼而认真画图,看他实在受不住趴在桌上小憩。只要看见他,男人就已经觉得满足了。
男人的手机里有一张照片,是昨天偷拍的。
那人像是连续画了很久,睡眠不足的样子,在图书馆里压着他的图纸睡着了。他偷偷靠近他,就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像是在阅读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本书从他坐下到离开,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全部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如果不是有课,他应该会在那里坐到吴邪醒来。
在离开之前,男人忍不住用手机拍了下来。
这样,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能看见他了。
男人拿着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睡得很香的人,嘴角微微挑起了一些:“他很有潜力,只是缺少点经验。以后,他一定会成长起来。”
小狗看着男人的笑容似乎是看呆了,也有可能是听男人的夸奖听呆了,半晌才汪了一声。
男人的笑容就像昙花一现,他很快就恢复平日的神情,把小狗放到了地方,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自己去玩,自己埋首在修改之中。
小狗儿似乎依然沉醉在震惊之中,呆呆地趴在旁边,看了男人很久很久。
它大概是想不通,这个一贯冷清冷性子的男人,为什么会对一个跟自己同名的学生说喜欢吧。
男人的冲口而出,没有使他的暗恋生涯发生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反而使他家小狗变得有点奇怪。
此后几天,男人察觉无邪似乎在故意避开自己。男人下班的时候,小狗再也没有听见门声就冲出来;男人喊吃饭的时候,宁愿挨饿挨冷也躲在阳台发呆。有时候远远地看着男人,一看见它靠近就夹着尾巴溜。
男人以为小狗生病了,带它去见兽医,没查出什么毛病,反而是兽医姑娘推销的阉割手术把无邪吓得落荒而逃。
如果男人愿意老实面对而且明白自己的感受的话,他是微微有点失落的。一个人太久了,虽然不惧孤独,也是会对温暖的陪伴上瘾的。更何况那条小狗儿,有着跟那个人很像的眼神……
思绪飘到学生吴邪身上,男人心里苦笑。昨天想改弦换辙,用另一个方法稍微接近他,下课后把他叫了下来。
“张教授。”当时的吴邪局促地喊道,跟与朋友在一起时候的挥洒自如完全不一样。
结果男人看着吴邪半是惊慌半是不忿的脸,终是没有多说什么,让他回去了。
他心里清楚,吴邪终有一天会毕业,到那时他就彻底退出了他的生命。偶尔间想起他,也只会是一个令他讨厌的教授。他不想在退出他生命之前,什么都不做。
他会后悔。
一定会。
就在此时,室内响起了叮叮叮的音乐。是男人家里的电话铃声,几乎从没响过。他本来没打算接,但致电的人肯定是明白他的性情的,不胜其烦地拨了一次又一次。
男人根本懒得理会,起身就准备去厨房准备晚饭。
留言答录机自动启动了,一把爽朗的男音传了过来。
“哑巴张你这不接电话的老毛病什么时候才打算改?爷明天都要走了,你也不来露个脸,好歹咱们有同一个孤儿院的交情啊——靠!”对面传来手忙脚乱的碰撞声,从黑瞎子含糊不清的喊话中似乎可以听出是一个叫解小花的朋友手机没电了在抢黑瞎子的手机来玩。
“——卧槽解大少你就不带个充电器……哑巴张我没空跟你扯淡了,反正爷跟吴邪说有东西在你这让他帮忙拿一下。好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电话被挂上了。
张起灵站在一边有点傻愣,小狗跟他一样傻愣着。
半晌,男人像刚反应过来那样,虽然仍是是面无表情,却拿了扫帚拖把,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把客厅打扫了一边。
小狗呆呆坐在沙发上,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忙上忙下的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汪了一声。男人听到声音去看,发现自家小狗撅着屁股把头埋在了爪子里,好像在害羞一样。男人觉得自家肯定是弄错了,他拿着抹布把桌子擦完时,门铃响了起来。
男人闭了闭眼,竟然生出了几分紧张,这一点都不像他。
男人没看见,自家的小狗现下比他还要紧张的模样,径自去开了门。
门外的确是他。
“呃,张教授……”他似乎吃了一惊,令人意外的是有点欲言又止不自在的模样,又左顾右盼:“那个,我来拿东西。”
男人点点头,不去想他为什么这幅模样,想让人进来并告诉他他被黑瞎子耍了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汪。
男人回过头,看见的是自家的小狗从沙发上滚落下来,圆滚滚黑珍珠似的眼睛充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和他的学生。
* * *
吴邪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倒霉的了,而且这倒霉的方式未免太神奇了些。
吴邪,作为一名建筑师预备役,目前正在痛苦的学习中,而痛苦的根源,来自于他的教授——张起灵。
张起灵据说是个天才级别的牛逼人物,却甘心窝在大学当个小教授。吴邪曾偷偷猜测这个整天绷着张脸走酷哥路线的人是不是因为态度问题得罪了什么人四处碰壁没有工作才屈就于此。
其实这只是吴邪的主观猜测,毕竟吴邪所上的大学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学府,多少学霸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来的学校,在这里当教授,必然也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他之所以这样恶意猜测,是因为这个教授,处处针对他。
经常冷着一张脸瞪着他,对他所交的作业向来是批评得体无完肤,仿佛吴邪所交的作业根本就是一个垃圾,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前些天吴邪上交的画稿被张起灵丢了回来要重画,他连续画了几天才完成,昏昏沉沉地放下笔就跟游魂似的直接扑到床上睡死过去,等到他睡够了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一堵水泥墙,绝对不是自家的墙壁。
吴邪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还是那一堵墙壁时,他整个人跳了起来,然后又摔在了地上。
吴邪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眼前是一双毛茸茸的爪子。
瞪着那双爪子瞪了足足有一分钟,吴邪尝试性地动了动左手,发现左边的爪子跟着动了动。
漫长的沉默。
吴邪吞了口口水,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毛茸茸的的皮毛,因为潮湿而粘成一块一块的,色泽偏沉。另一双爪子是蹲着的,同样湿淋淋的,看上去很落魄的样子。扭头一看,一条尾巴无精打采地垂在了地面上。
这绝对是在做梦!!
吴邪急得大叫,听在耳朵里就是汪汪汪的声响。
他娘的,为什么老子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只狗!
吴邪迫切希望自己一睁眼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他还睡在自己的床上,不远处的书桌上摆着今天要交给那个黑面神的作业。然而在原地摔跤了数十次之后,吴邪才绝望地发现这不是一场梦,他真的变成了一只狗。
吴邪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变成了狗,那吴邪呢?
作为人类的吴邪呢?
难道在他睡觉期间有飞机从天上坠落直接把他砸死了还是日本终于跟中国撕破脸皮发了原子弹轰过来了?所以才会借尸还魂吗?
狗日的,真是这样也拜托不要给他找一个狗的身体好吗!
吴邪在原地从思索到大骂,最后完全没力气地趴在了地上。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吴邪不知道这只小狗有多久没吃东西了,反正他现在饿极了。他尝试着站起身想去找点东西吃,然而习惯两条腿走路的人用四条腿走路,总是走得不平稳。再加上后面的那条毛茸茸的狗尾巴,几乎走两步就要摔一跤,摔得吴邪想死的心都有了。
艰难地拖动了半天,终于走出了那条阴湿冷清的后巷。前足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失去平衡,一个打滑,吴邪就摔在了地上。
以前从来不晓得四肢,啊不,是五肢并用也这么难。
尾巴无力地晃了晃。
过了一会儿,吴邪认为自己恢复一部分体力了,才支撑着爬起来,从屋檐的阴影下探出头,贪婪地亲近着温暖珍贵的阳光。
下一秒,他听见了什么急驰而来的声音,还有着急的呼唤,猛地一回头——
“砰!”
再睁眼时,看见的竟是平日里避之不及的张起灵张教授。
吴邪眨眨眼,周围是嘈杂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一阵后怕。电瓶车要是结结实实碾压在他身上,就凭他这个小狗身体,肯定就直接归天了。
没想到这个冷面神还有这种好心肠。
吴邪瞄了瞄张起灵,他低头看着自己。
吴邪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张起灵,心想他果然有一副好皮囊,难怪学校里的女生都喜欢他。
张起灵摸了摸他的头,吴邪甩甩头,特别不乐意自己被人真的当成狗摸来摸去,却被对方认为是害怕,又被安抚性地摸了几下:“别怕。”
吴邪被这一声激起了一身疙瘩。
没想到这人也会把声音放柔和,他还以为他永远只有一种声线。接下来的话却让吴邪心生抗拒:“以后你就叫无邪,我带你回家。”
开什么玩笑,无邪你妹啊。
这家伙对他究竟是有多大的偏见,要把他的名字给一只狗!还有谁要跟你回家啊!他要回自己家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
吴邪拼命挣扎起来,奈何小小的身子本身没什么气力,自他醒来之后折腾了大半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很快就没了挣扎的力气,软绵绵任由张起灵抱着。好笑的是后者竟然以为他生病,还带他去看兽医。
看毛线兽医啊,没听见老子肚子一直在打雷吗?
吴邪很想吼一声,出口的却是软软的小小的汪呜。
没脸见人了都。
吴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真想立刻跑路,奈何还没学会怎么用四条腿走路,也饿得没有力气,只能软绵绵地趴在原地。水灵灵的兽医小姑娘拿了狗粮来给他吃,或许是因为狗狗的身体,也或许是因为真饿得不行,吴邪觉得这个狗粮闻起来香香的,不知道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肚子配合地发出响声,口腔里也分泌出唾液。
好想吃。
吴邪吞吞口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他可是人,就算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一只狗的身体里,他思想上还是个人,怎么可以吃狗粮。
最后还是张起灵带他去买了一锅骨头汤才把他喂得饱饱的。
就算吴邪怎么不乐意,他还是被张起灵冠上了无邪的名字带回了家,开始了他们的同居以及主人和宠物的生活。
吴邪对此很不满意,但自己害张起灵生病之后,他心里也有点愧疚。但不能怪他啊,虽然身体是狗,他的思想是人,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摁着洗遍全身,他能不挣扎吗?
张起灵生病三天,吴邪从一开始的忿忿到愧疚,看男人生病还记得起来开伙给他准备伙食,心里头又有点感激。看他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只打了个电话请假,没人来看他,也没人来照顾他,他又觉得这人其实挺可怜。
吴邪吃着张起灵给他做的清炒小肉,觉得自己以前对他可能有点偏见。或许他并不是故意走酷哥路线,只是一个人孤独习惯,也不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
但他对一头路上捡来的小狗,确是真心诚意的好。
后来,吴邪还偷偷给自己的“主人”起了个外号,叫作“闷油瓶”,自个儿心里偷乐了几天。
当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转变成一头小小的狗儿,任谁都不会甘心吧。趁张起灵上班,吴邪落跑了好几次,想回去宿舍寻找线索。路上吃的苦头不少,线索没找着,反而让他发现了一些件可怕的事情——
他并不是活在他记得的2015年4月,而是三个月之前。
他不但变了种族,还穿越了。
他还在自己的宿舍里看见了一个正在跟胖子打闹的吴邪。
他感觉自己看到了终极。
走投无路之下,他又被张起灵带了回去。他琢磨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糊涂,事情不可能更离奇了。但事实证明他真是图样图森破。
他听见了张起灵的告白。
那个对他严厉无比,冷面冷心的张教授说——
“我喜欢吴邪。”
* * *
跌下沙发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狠狠摔在地上,但时候事实上他却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面,被安全地包围了起来。依靠着本能,想向温暖的来源依偎过去,顿然浑身一凉。
吴邪猛抖了抖,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圆胖胖的大脸,略带怒气地对他说:“小天真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什么?我……”他愣了愣,“我回来了?”
“还没睡醒傻呼了?”胖子推了推他的肩膀。“快起来,昨天你不是答应了提黑眼镜跑个腿么?赶紧把事干了,咱跟云彩打球去。”
吴邪表情一垮。“那是我打赌输了好吗?谁知道你们胆子这么大,还敢搭上闷油瓶——”
“闷油瓶?闷油瓶是谁?不是那哑巴张教授吗?”胖子奇怪道。
吴邪顿时愣了。
闷油瓶,闷油瓶是谁?
那个处处刁难他的混蛋张教授,还是那个小心照顾他的孤僻张起灵?
一瞬间大量的回忆涌上脑海:从前对张教授的敬畏,被挂科被点名的愤怒,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神憎鬼厌……还有那些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逐渐察觉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还有他对着一条狗说的告白——
吴邪猛地跳下了床,随便搭了几件衣服就冲了出去,将一头雾水的胖子抛在了身后。
一时冲动跑了出来,吴邪跑到张起灵门口的时候怯步了。
开门之后他该怎么说?万一那只是个梦呢?
吴邪看了看时间,发现时间竟然已经快到六点了。而这个时间段,正好是他还是小狗时看见自己来找张起灵的时间。
吴邪吞了吞口水,暗自想到,反正那个吴邪也来了嘛,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而且……
吴邪莫名觉得脸有点烧。
他有点想知道张起灵究竟是怎么样看他的,他也想知道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究竟是真是假。
想到这,吴邪做了个深呼吸,摁下了门铃。
开门的果然是张起灵,吴邪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支支吾吾地说道:“呃,张教授,那个,我来拿东西。”
说完吴邪觉得这话好熟,这不是那个吴邪说的话么?
吴邪还在惊讶,突然间听到了一声狗叫,张起灵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下,又很快转了回来,让开让吴邪进来。
吴邪往沙发看了看,竟然没有小狗的身影,不由脱口而出:“张教授,你的小狗呢?”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没养过狗。”
“怎么可能。”吴邪条件反射地反驳道,接触到张起灵的视线,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吴邪为难地看着他。
难道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张起灵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让吴邪坐在沙发上,自己进了厨房。
吴邪趁机打量了一下张起灵的屋子。
那边是卫生间,他曾经害张起灵感冒。
这里是沙发,上面有一个小鸡图案的抱枕,张起灵上班的时候他最喜欢趴在上面睡觉。
那边是卧室,很多次,他一醒来就能看见张起灵帅气的脸庞。
屋子的布局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而在之前,他从未来过这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自己掉下沙发之后就变回了人,难道小狗就消失了?连同张起灵的记忆?
我靠咧,这怎么跟小说似的。
在张起灵的注视下,吴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张教授,你愿意听我说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吗?说完之后,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张起灵静静地看了吴邪一会儿,才淡淡道:“好。”
END